況且，他小舅子以往在鎮子上做的那事，沒出事的時候，他睜只眼閉只眼就算了。

這會墻倒眾人推，不少百姓擊鼓喊冤，這小舅子，八成要涼。

“我管不了。”

朱氏炸了，“你怎麽管不著？你是縣太爺！”

竇知縣如今也不知怎的，氣勢愈發氣盛，估計是想到有個了不得的女兒做靠山，整個人都要飄了起來，見如今這婆娘越發面目可憎，一下子拍著桌子，“我管？好，我管，然後讓人把我也拉下水，我被革職，竇家涼了你就得意了吧？你這婆子真是可惡！”

說罷，也不看朱氏如何表情，撩起下擺出門。

他得招呼人去給張羅擡那清倌的事了。

竇知縣美滋滋的，朱氏卻頹然的坐在了椅子上。

兩個人的心境，此時真是天壤之別。

…………

縣太爺家裏的瑣事跟他們離的遠了，知道那人在大牢裏日子不好過，她就舒心了。

天蒙蒙亮，柳宓就起了個大早，今個是大姐生產了一月，也就是小娃的滿月，許家的獨子獨孫，自然是要大辦的，今個作為娘家人，他們也要過去的。

青山鎮的習俗，嬰兒滿月，要用色彩艷麗的絲線縫制繡錢，富貴人家的繡錢用金銀、犀牛角、玉等貴重物來制做，連同各色點心，置辦的洗兒會。

孫氏先前一直覺得自家大姑娘出嫁時匆忙，那會家裏沒錢，給置辦的嫁妝不多，一直委屈了她，這會大外孫滿月，她存了想給姑娘撐腰的心思，想著多花點錢來置辦些好東西。

先前柳宓看診，人家送的稀罕物，她翻了出來，看了哪些能給小娃用，一點不小氣的拿出來。

柳宓則是想用其它的法子來給大姐長臉。

當初做過的雲片糕，如今市面上還沒有出現的杏仁佛手，合意餅，以前跟大姐去酒樓裏賣過的點心香草綠豆糕、臘味蘿蔔糕、還有栗米餅，一個小盤子盛了一樣糕點，最後走的時候，生生的把從飄香閣帶來的食盒塞的滿當當的。

孫氏看著精致可口的點心，這才覺得底氣足了幾分。

一家人趕著馬車早早的到了鎮上。

孫氏也終於有機會看到了新生兒以及大閨女。

柳月珠生產的時候費了些功夫，好在後期有柳宓調養，丈夫關懷，做了個月子非但沒有起色變壞，相反臉色紅潤，身上還帶著些做女兒家時，沒有的魅色跟成熟。

當時她看著屋子裏伺候的兩個丫頭，楞是不敢覺得這人是自個的閨女。

還是柳月珠心細，看出了她娘的不對勁，及時屏退了身邊的丫頭，笑著讓她娘快些來。

“娘，虎子呢？”

柳月蓮抓著她娘的手，口氣裏帶著依戀。

孫氏趕走先前心頭升騰起的生疏，摸了摸女兒的頭發，笑道，“你三妹抱著呢，這會虎子也會說幾個字了，每天翻來覆去的嘟囔著那幾個字，可別提多煩人了。”

母女倆說話的功夫，一個和和氣氣的婦人進來，低眉順眼，“少夫人，外面客人都來了，老夫人讓小人把小少爺抱出去，說是讓親家夫人看洗兒會呢。”

孫氏來這之前得了小閨女的告誡，不論這些人怎麽說，怎麽稱呼她，都不能失了氣度，給大姐丟人，所以這會聽人說她是夫人，她也只是微微點了點頭。

外面鞭炮聲響起，小小的人兒嚶嚶的啼哭。

等眾賓客都到齊了，香湯也煎好了，將香湯倒入盆中，盆裏放著各種幹果以及彩線，蔥蒜之類的用數丈絲帶澆在盆上，這叫圍盆，用釵子攪動盆裏的水，這叫攪盆，來的賓客將錢撒到水裏，這叫添盆。

盆裏發現有自己立起的棗子，婦女們都會搶著吃，因為這是被認為生兒子的預兆。

柳宓帶的點心這會也引起了眾人的側目。

那些點心樣式好看不說，竟然還有一種裏面都是字，這可太稀奇了，誰能這麽吃啊。

“聽人說，這許家的兒媳是農家出生，諾，那幾個就是她妹妹，雖說人家家底薄，但是那幾個姑娘倒是會長得，各個長得如花似玉的。”

人多了，閑話也就多了。

好些婦人紮堆兒點評著柳家姐妹。

這會有人偷偷跟同伴道，“哎，你家小兒子不是該娶媳婦了？你看看這哪個姑娘合你的心意，一會直接托媒人過去說道說道就好了！”

那婦人心有意動。

不過，她們中有個婦人見柳宓那人眼熟，獨自思考了許久，這才恍然道，“哎呦，我咋看的那姑娘眼熟，是她啊！”

旁邊的婦人見她一驚一乍，急忙問道，“你怎麽了？難道是已經看上了哪個姑娘？”

“哎呦，咱們哪裏有福氣選人家家裏的姑娘啊，你們看，站在最外面的那個俏姑娘，那是小神醫啊！”

“小神醫？”幾人聲音拔高。

哎呦，在這地兒還能看到小神醫啊？

那婦人小心的指著正在看熱鬧的姑娘，神色激動，“就是她，我沒認錯，哎呦，先前在平安寨有幸見到過她，我以前聽只聽許夫人說自家兒媳家裏窮，嫁到他們家是高攀，哎呦，如今看來到底是誰高攀誰啊！”

那是小神醫啊！

柳宓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，就已經被好些婦人給圍堵起來，柳老實原本站在她跟前的，這會竟然被人給擠到了香案桌子旁，他被擠得一臉蒙圈，柳宓嚇得趕緊把虎子遞給了包圍圈外的二姐。

“怎麽回事啊？”

這一個個一看就是巴結的笑，還都這麽看著她，這是吃錯了藥了？

“小神醫，您是小神醫不假吧，哎呦，這真是緣分啊，那個，婦人勞煩您看看，我這一連生了好幾個丫頭片子了，問問您怎麽才能生兒子啊？”

“小神醫小神醫，您別聽她的，她這好歹是有丫頭片子了，我跟我家老爺成親三年了，肚子還沒動靜呢！”

“小神醫……”

“小神醫！”

有神醫在這，誰還稀得吃那些棗子啊。

人越聚越多，好些人聽小神醫的字眼被吸引過來，七嘴八舌打聽這個，打聽那個，甚至還有人問她是不是有長生不老藥。

柳宓朝著他姐夫遞去一個求救的眼神。

生孩子什麽的，她這個還未出閣的大姑娘哪裏知道啊。

許良辰跟妻子不厚道的笑了，後來還是讓下人把人群隔開，給柳宓騰出空來，她這才能夠脫身。

這都弄的什麽事啊！

…………

菊花酒的生意步上了軌道，就如同柳宓先前打算的，有老神醫的名號在這放著，銷路越發的好了，釀酒的事交給了晉豐收，銷售的活交給了秦掌櫃。

薛丁是男兒身，打理生意比自個容易出面，現在的她除去每次月末分成的時候來做一下賬，領個銀子以外，再無其它。

酒的生意不用她了，她也騰出空來跟渠仲一道去雲游，一老一少身上沒帶銀子，走到哪兒算哪兒，也不揭穿自個的身份。

餓了去農戶家裏吃點東西，作為報酬給他們家裏人看病，以前柳宓總好奇為什麽師父隔一段時間就消失，但現在明白了，就跟書上說的那樣，讀萬卷書行萬裏路，這醫術只是看書本，沒親自實踐跟病人多打交道，那就是空紙一張。

柳宓出去看病上了癮，倒是把孫氏愁上了。

怎麽說呢？自從家裏有了小錢後，孫氏在姑娘們的衣服上從來沒省過錢，但是自從跟老神醫雲游後，漂亮衣裳沒了，臉上臟兮兮的，最近一次他們倆回鎮子時，正巧碰到自家男人去飄香閣送東西。

老遠自個男人就看到食攤上有熟悉的身影。

不過那人穿的帶著補丁的衣裳，他楞是沒認出，直到走到那人跟前，看著臉上黑乎乎，腳上鞋子還破著個大洞的姑娘後，柳老實險些暈厥過去。

誰能告訴他，自家那個精雕玉琢跟個仙女似得女兒，咋成了這副模樣？

柳宓看到自個爹後，也很高興，拿著帕子擦了把嘴後，高興的拉著他跟對面同樣邋遢的老者說，“師父，太好了，咱們不用去找人付賬了，我爹來了！”

柳老實石化。

這到底是窮到啥地步了？自個閨女連吃飯的錢都沒了？

渠仲揮揮手，示意自個知道了，倆人分道揚鑣。

“爹，家裏最近沒事吧？”她這次出來小倆月了，也不知道虎子是不是走的更利索了。

要是說第一次跟著她師父去雲游，只是抱著好玩的心思的話，現在每次出去，都是她比較雀躍的一個，相比於走到哪被人恭維的小神醫身份，如今的游醫身份更讓她自在。

倆人走到哪算哪，沒有目的地，運氣好了有馬車，倆人搭車坐上一陣，碰到病人就醫，碰到有錢人家有訛錢，在外出的這段時間，柳宓最大範圍的不用西藥，把自個當成一個正兒八經的學徒，認真的跟師父學本事。

柳宓到家的消息不脛而走，打著肚子的趙秋水得到信後，冷笑一聲。

終於回來了。

先前她小舅舅還在大牢裏，她就想著收拾她了，可是沒承想她還沒等到發力，就已經得到她跟著老神醫出去雲游的消息，讓她逍遙的日子不斷了，這事不能再拖下去了。

想到這，她給自個的丫頭低語幾句，丫頭頷首，小跑的往縣衙方向跑了。

要是說趙秋水以前還怕自個沒本事送她進大牢，毀了她一生的話，現在卻完全沒這方面的顧慮。她姨母比她更恨柳宓，原因無它，她舅舅還在大牢裏呢。

所以說，這是她自個作死把自個後路斷了的，怪不得旁人。

…………

柳宓到家後，虎子蹣跚的過來，可是走近她後聞到這味道，嫌棄的抱住了他娘的腿。

孫氏見自個閨女成這副模樣，一口氣憋在胸口，要上不上，要下不下的。

“你爹給你燒好水了，你先去洗洗，你說說你個姑娘家，咋就穿著這個回來了？”她這粗布衣裳打的窟窿比以前在老院穿的那些衣裳還要多。

柳宓這會倒不大在意，逗著一個勁想要躲避自個的虎子，笑嘻嘻道，“娘，我是出去治病救人了，又不是去宮裏選妃了，誰還整日看我啊？再說，你閨女姿色這麽好，要是打扮的花枝招展的，在外面多不安全啊。”

孫氏何嘗不知這個？

她就是有些心疼而已。

“行了，你爹給你倒好水了，去洗洗吧，月蓮，你去給她找幹凈衣裳，對了，前兩天你大姐給她送來的夏衫拿出來，一會讓她試試，我看她這倆月沒見，身子長高了不少。”

交代完了三女兒，又招呼二閨女去村頭買點肉來，她給柳宓包餃子吃。

泡進熱騰騰的水裏，柳宓舒服的松了口氣，柳月連進來給她送衣服的時候，又遞給了她一塊香胰，柳宓聞著味道香甜，好奇道，“三姐你這是做的什麽？”

柳月蓮幫她把洗好的頭發盤起來，拿著帕子給她擦著後背，邊擦邊道，“你不是從你師父那拿回來幾本書嗎？上面有咋的調香咋的做皂的，我平時沒事的時候，就看幾眼，這個就是我按著上面做的。”

柳宓又聞了下，味道還真是不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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